东方华忆录——竹取物语

Posted 2020-12-02 wdzrmpcbit

偶尔回忆一下千年前，我作为“辉夜姬”的故事，也算是对这无尽的生命，一份无聊的慰藉吧。

我曾因擅自服用蓬莱之药，而被流放到人间，正如你们那位吃尽长生不老之药而孤独地生活在广寒宫中的嫦娥一样。同样是未能抵挡得住长生不老的诱惑，这里的人认为流放到人间便是到了“污秽之世”，未免有些太看不起自己了;而你们那里将永恒的孤独当作永恒的生命之惩罚，冷酷，却很现实呢。

以婴儿的身体来到人间后，一对以伐竹为生的夫妇在竹子中偶然发现了我，并好心将我收留。最早的时光是很无聊的，姑且不说那些粗衣淡饭，单单平日里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就只是在屋里看你们那些人类的“同龄人”嬉戏，但我，是绝不会参与其中的。

你们口中的辉夜姬的故事是我来人间十五年，我名义上成年之后，有很多有意思（冷笑）乡绅一类的人来上门提亲，毫无疑问，对于这些无聊的人的无聊的请求，我贵为月都的公主，是断然不会同意的。可惜，这种事并没有因我的拒绝而稍作减少，反而激起了更多的人的好奇，无奈之下，我只得闭门不出，连老夫妇的友人也不愿见。

这里的记录中有，即使是仅仅听到我的名字，便会神魂颠倒;假若亲眼见我一面，便会靡日不思的说法，但从你的表情来看，事实并非如此，不是吗？我从来没有，也永远不愿有，这样的魔力。诚然，单凭我的容貌便能让你们这些凡人陶醉，但绝不会因此而沉醉，而迷恋，你们所迷恋的，不过是你们心中那位可望而不可即，尽善尽美的辉夜姬罢了，正如你们那里的那位，多情的诗人徐志摩心中的林徽因，永远只存在于他的心中。“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得到之后，怕只是大失所望了。

嘈杂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白天登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而晚上也有人想凿壁从中偷窥——不，与你所说的恰恰相反，我永远未曾将其堵死，飞蛾扑火的“快乐与幸福”，也许你们只有体验过才会明白——近处的人如此，远方的人却也求神拜佛，妄图祈求得到我，或无助地想要把我忘掉。你们这类凡人，如此轻易地便被自己内心的欲望所征服，一个国家竟因一个不属这世界的人，而变得乌烟瘴气，实在有趣。

正当我因这不胜其烦的事而身心俱疲的时候，老夫妇为我送来一封信，说是他们这最有权势，对我最执着的五人送来的。信的内容我早已记不清了，内容上大概和之前的那些人没有太多区别，唯一令我至今都胆寒的是，信中字里行间所表现出的欲火，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这种东西，我本想和以前一样随便拒绝的，但考虑到他们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甚至会来干扰老夫妇的生活，我也想以儆效尤，便让他们五个去找，即使是在月都，我也仅在书中读到，却未曾见过的五件神宝。

可笑的是，五个人中竟然有三个人妄图用赝品来骗过我，不会发光的佛石钵，与遇火便燃的火鼠裘，实在是连小孩子都骗不过，而去取蓬莱玉枝的人，竟不惜倾家荡产仿制了一个，与真品几乎如出一辙，假若不是讨债上门的工匠，恐怕我会第一次因你们这些人而难堪吧。而去求取龙颈之玉和子安贝的二人，即使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结局也不过是无功而返罢了。月之公主的难题，凡人有怎有能解开呢？不过是委婉地让你们放弃罢了。

这之后，日子有了些许安定，我也敢在平时打开屋后的门，看一看久违的阳光，这也是我作为辉夜姬最快乐的时光了，听老夫妇讲他们过去的趣闻，在屋中看屋外的孩子们的嬉戏，不时提醒他们说不出的词语，与他们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微笑，回答他们天马行空的幻想……也许只有被他们用“佛祖姐姐”来称呼，我才会发自内心的开心了。

可惜，“胜地不常，盛筵难再”，我没想到这里的那位被称为“天皇”的人，竟然会直接闯入这里，还妄图直接将我拖走，即使是普通人，这样做也足够失礼了，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假若不是我表露了自己非同凡人的身份，恐怕这个人什么都做的出来吧。纵使如此，他的幻想却未曾有微小的衰退，竟在这个小村中住下来，每天给我写一些无聊的书信，而我每天也只有为他回信这一种消遣的方式了——自从这天皇来了之后，园中便久已未曾有孩童的身影。

在摆脱天皇和不舍老夫妇的挣扎中，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已是我结束流放，回到月都的日子，到来了。纵使那天皇派自己的亲卫来保护我，在月都的使者面前也不过是笑柄罢了。唯一舍不得的，也视我为唯一一次为你们这些凡人而恸哭，便是我不得不与有养育之恩的老夫妇告别了，但当我看到那使者拿出月之羽衣时，我便知道，分别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了。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我将一半的蓬莱之药赠与他们;为了避免天皇因我的离去而迁怒于二人，我修书一封，并将另一半蓬莱之药赠与他，以期平息他的怒火……

之后的故事，我也是从这竹林中一个聒噪的凡人那里听来的，那天皇在问过离天最近的山在骏河国后，就将这药烧毁在山顶，也就是这里的人所谓的富士山。这凡人也算识趣，没有让自己内心受欲火永世的烧灼。但那对有恩与我的夫妇，最终却也没服用蓬莱之药，如他们的同类一样最终也溘然长逝，很抱歉没能目送他们最后一程，服下这药，只怕他们也会因担心我的安危，而忍受无尽的煎熬。你们这些凡人啊……

我的故事便到此为止了，你有什么问题吗？诶，那几个凡人的名字？可惜除了那对夫妇，其他人的名字我从来就没有记住的意愿，或者说，假如记住的话，我会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们忘掉的，这样的答案，还算满意吗？不过，即使是消遣，这也有些太长了，那么，下面能请你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