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的末日

Posted 2022-12-21 lopez

末日到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就是那么突然地突兀地无人察觉地，出现在我的感知里。天空骤然变成阴冷的灰色，太阳的暖光罩上一层阴影，橘黄里透出一丝腐烂的绿。凝滞又清冷的氛围占据空间，阴霾扩散开来。

 

我抬起头。

 

不过在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周围的所有视线全部停顿，聚焦，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我愣住了，僵在原地，手心尽是冷汗。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手表的指针定格一样烙印在我的视野里，好像过了足足一个世纪的功夫才不紧不慢向前走了一格。

 

“嗒。”

 

秒针慢悠悠地，移动，然后停下。我屏着呼吸，死死咬着牙，身体也许有点颤抖，但我必须要在这里把我的呼吸都藏起来。

 

一秒。

 

这样的一秒，然后突然时间恢复了正常流动。那些紧锁着我的视线突然散走了，一道道聚光灯一样的目光开始在别的地方扫荡停驻。我终于松开手心，感到冷汗暴露在空气中一阵发凉。长长出了一口气，我几乎是脱力一般地想要摇晃。

 

世界末日的某一天，平淡无奇充斥着死气的上午，僵丧尸们没有看穿我拙劣的伪装。我顺利混入他们成为同类，尽管这让我厌恶万分，但我活了下来。

 

活死人们行走着，漫无目的地游荡。我看见他们三三两两，甚至许多人聚在一起，对着蜷缩在角落死去的尸体发出嘲笑一样嘶哑的叫喊。原来丧尸也是会结伴的吗，我看着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尸体剥开，分食，甚至发出招呼一样的信号引来更多僵尸一起围着那具尸体破坏，撕咬。

 

我不得不过去，但我感到莫大的恐慌。再往前靠近一些会被察觉吗，我也要去做那样的事情吗，被察觉的话我也会被这样对待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怎么办。

 

三天后的中午，同样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一天。散布着活死人的街道突然喧闹起来。有人——是人，奋力奔跑的身影。他们从我眼前飞快窜过，没有辨认出我是他们的同类，甚至飞快地对着我来了一枪。

 

被打中的话一定是会暴露的。我竭力闪过，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不会受伤。那两个人看都没看这边一眼，只是飞快地向前跑着。

 

不过仅限这个街道内。

 

在街道上无聊游荡的丧尸们突然一下子聚集起来，以不亚于那两人的速度疯狂地追了上去——我不知道用带有情绪的词语描述死人们合不合适——于是我也被夹杂在丧尸群里向那里涌去，一边拼命注意着不被丧尸们伤到。

 

人类的速度当然敌不过丧尸们，尤其是活死人们从各个方向簇拥而来的情况。我看见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来，露出伤痕累累的面庞和惊恐的神情。

 

“对不起喔。”

 

他开口了，却不是对我说的。我看见他的同伴在仍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有些呆滞的诧异的表情，忽然改变了方向。那个人将他的同伴狠狠推向了后方，向这边摔来，丧尸们伸着手，忽然大声地嘲笑一般地尖叫起来。

 

我也伸着手，本能地想要接住他，然后被鲜血糊满了脸。这是我理智中早就明白的结果，我看见那个人被洞穿了心脏，不可抑止地大声痛呼起来。泪水徒劳地冲刷他脸上的污迹，但是对于已经凝固在那里的血痂来说并没有任何用处。他拼命地，比之前的逃跑还要拼命地，大声地求救着，对着刚刚抛弃他的同伴哭喊着伸出手。但是那没有任何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无法移开视线的注视下，那个人的皮肤渐渐变成青灰，眼睛骇人地睁大，嘴角撕裂开来。令人诧异的是他比丧尸化前还要完整的躯体与愉悦的表情，即便那表情如同被画上去一样空洞。再看看抛下他的那个人，居然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与丧尸们一同大笑着，竟然是早已不像活人的嘴脸。

 

我突然感到彻骨的寒意。

 

 

 

“喂，我说，你看那个家伙，”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我猛地打了个冷战，有点僵硬地回过头去。女孩子嬉笑着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指向人群中央。

 

“你看那个家伙，真是可笑爆了。她哪来的勇气顶嘴？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嘛。”

 

我重新看向人群中央，刚刚还在哭喊着的女孩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咬着下嘴唇不断颤抖，站在原地徒劳地握紧拳头。她顺从了，我知道，从她的默不作声知道的。她的一旁推卸着责任的那个孩子还在不停地说着，倒着苦水，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窃笑。

 

“就像三天前那个无聊的家伙一样嘛，明明好好承认就好了，大家又不会说什么。”搭在肩上的手臂猛地收紧，我扭过头，看见我的同桌笑着把脸凑近。

 

“喂，你觉得呢？”

 

我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任何笑意。

 

窗外阳光依然洒在一排一排课桌上面，空气是入夏前的闷热，但是我浑身发冷。周围的视线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一道，再次聚焦到了我身上，和我不久前想要出声反驳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们的眼神不像活人所有，他们看着我的表情不像对待活人。他们的目光死死钉住了我的身体，穿透防御直刺心脏。

 

我低下头。

 

我的每一天，都是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