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中的年味

Posted 2021-02-11 hoyudesign

 

作于2019.2.22

在这篇实验性质的散文里，作者通过春节前乘火车回家路上的所见所想，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幅朴实真切的风俗画卷，营造出一种别样的年味。在这幅幅画卷中有关于灯光的真实场景记录与回忆，也有关于灯光展开的丰富联想，而随着这所见所想，作者也由最初的“心中孤寂愁苦’到后来的“心渐渐地安定”最后心里“暖融融的”，托出“灯光给人指引，灯光给人温暖，灯光给人希望”，“只要心中充满希望就可以穿越寒冷，穿越严寒，寻着明亮的灯的方向，享受平静与温暖！”的主旨。

 

农历春节的前两天，我像一只准时的候鸟搭上了K253次列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车窗外一片略显萧条的铅灰色冬季景象，伴随着火车轮碾压轨道发出的有节奏的“咯噔”声，更加显得荒凉寂寥，虽然年关将至，但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节日来临前应有的吵嚷喧闹。仿佛全都在暗自憋闷积蓄着力量等待着节日到来那刻爆发出来。远处土灰色起伏的丘陵上稀拉的夹杂着一些村落和一大片没有叶子的树林，间或响起一阵短促的鞭炮声，却被这开阔苍茫的时空稀释掉了一样，发出火烧柴禾才独有的奇怪噼啪声，反而令这景象更显得安静了；近处，一人多高的植物叶子早已枯黄无精打采的卷缩在枝杆上，刚发芽的麦苗还无法完全遮住土地的本色，露出一片片巨大的光秃。

 

随着火车经过隧道，这一切景象瞬间消失，窗外一片漆黑。我却忽地瞥见映照在车窗上自己的脸。想想去年过年时给自己制定的计划、目标大部分都似乎没能完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心却一下悬了起来。

 

一阵寒意袭来，不由得周身打了个寒颤，我赶紧裹紧了衣服。

 

半夜被耳边熙熙嘻索索的很近又很远的嘈杂声惊醒，感觉到窒闷，便起来到边廊上去透气。我拉开窗帘，却发现，睡前那漆黑的一片如同横沉着的大海的夜色，已经被一副完全不同的画面代替。

 

我揉揉眼睛，暗的颜色渐渐退去，灰白色的马路渐渐浮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或有序或无序的散落开来。这是我经过了很多次的回家途中的一站，上饶。我睡意全无，突然对眼前这景象产生了兴趣。抬头望见远处高楼里每个窗口亮着的万家灯火，阑珊而迷蒙，在暗的夜暮里，它是那么的温暖，让人精神振奋。就像小时候在外玩久了，迟迟不回家，母亲急急的招唤，亲切又温暖；又像成家后每每加班回家晚了，妻子、女儿久久渴盼的眼睛，明亮又温馨!

 

我看见一扇亮着的窗口里，两位老人围坐在一个摆满饭菜的圆桌旁静静的等候着，他们是在等待远出未归的子女么？我仿佛能清楚的看见两位老人那慈祥期待的面容。另一扇亮着的窗户里，年轻的妈妈正左右摇晃的横抱着一个婴孩入睡，年轻的爸爸在旁边给孩子准备着奶瓶，我仿佛能清楚的看见两位年轻父母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最下面的窗户里，年轻的女孩正在对着镜子化妆，她是在今夜等待着与很久未见的恋人相聚么？我仿佛看到了女孩两颊泛起的微红...

 

这一盏盏灯里面饱含着期盼！它为我们照出了明亮的前程，也照亮了我们回家的路。那些颜色各异的灯光总是透着一种令人向往的温馨，一户窗一盏灯，一盏灯下就是一个“家”，有多少人在思念或等待，牵挂或期盼，等待着一个时刻担心着的夜归人呢。是的，那边路灯照射的马路下不是有个拉着拉杆箱背着大背包的青年男子么。他走得极快，好像在跑，又像在溜，他是那两位老人的孩子么，还是那位妙龄女子的恋人，抑或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想尽快回家的路人？我了解这个人急忙赶回家去的心情。那么，我想，在这个人的眼里、心上，楼上那些灯光会显得是更明亮、更温暖罢。这些深夜还燃着的灯，给那些这时候还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路人，以及那些寒夜里不能睡眠的人以指引和希望。

 

两年前，我因生活上的失意曾独自乘船来到舟山群岛中一处叫花鸟岛的小岛上散心，也是这么一个夜晚，贫瘠的小岛的夜色也一如被遗弃般令人倍感寂寥窒息。心中的惆怅让我无法入眠，我披衣走到阳台呼吸新鲜的空气。夜是死一般的静，脚下，阳台下面就是大海汹涌的波涛，卷杂着沉闷的轰鸣声拍打着岸边的崖壁，然后碎作更加细小的浪花重新钻入水中；远处，嶙峋的峭壁在深黑色模糊的天幕下显出了怪异的轮廓，仿佛一只只巨大的张牙舞爪的妖怪正嘲笑着我。这沉闷无趣的夜色着实令我更加愁苦，我正准备转身进屋，突然一道明亮的光柱恰好射到我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又快速移向别处。我心中一怔。灯光来自这座岛东那边制高点上的唯一的一座灯塔，在这漆黑肆意的夜里，显得那么的明亮清晰。看见这灯光，我却忽然感到安慰，得到鼓舞。难道是我的心在黑夜里徘徊，误入了迷阵，这时终于找到归路？

 

我的心渐渐地安定了，呼吸也畅快了许多。

 

这灯塔的灯光不是为我而点，但是我的心仍然得到了益处。我爱这样的灯光。它能给长夜里那些难眠的的人带来一点勇气，一点温暖。我再看去，巨大的灯柱扫射过去的地方还零散的分布着一些微弱的灯光，我望着这些灯，灯光带着昏黄色，似乎还在夜色的袭击中微微颤抖，他们，也都是和我一样的此刻难眠的旅人么？灯塔的灯光不经意间照进我们的眼里心中，我们也分到了点点思泽——光和热。光驱散了心里的黑暗，热温暖了心中的寒冷。常在黑暗的海上飘浮的心，要是不能得着灯光的指引，终会迷失大海深处。

 

我又想到了早年在外求学时，每次过完年后寒假将结束的头一天晚上，母亲总是嘱咐我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半夜里我在恍惚中睁开眼，总能看到四周浓厚的黑暗中，在桌上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母亲那诚恳、亲切的脸，正帮我拣拾缝补。就仿佛一张凝固了的暗底色的人物肖像油画，画得中心就是母亲那被昏黄得灯光照得明亮清晰得轮廓。这么多年来，那映照着母亲面容的微光一直在我的心中摇晃，这微光如同一坛开了封的老酒，默默的散发着亲情的馨香，传达着最质朴的人生意义，让我在平日工作生活中顺境时不敢骄傲，失意时不敢自卑，踏实诚恳的走好每一步。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父母，此刻，他们在干什么呢？大红的窗花是否已经贴好，中原特色的炸藕块、炸酥肉是否刚从滚烫的油锅中沥起在盛在金黄的竹簸箕里微微的冒着热气，新包好的饺子一屉一屉的是否整齐的摞起几乎成了一座小山，而他们两个是否正围坐在饭桌旁静静的等我敲开家门呢，母亲在过完年后是否还会像往年一样，在年后我返沪的前一夜借着台灯的光线默默为我收拾行装呢？这一切被明亮的灯光投射到窗户上，影影倬倬的从七楼射向远方，如同多年前我在花鸟岛黑暗中所见的灯塔一样，让我刚下火车抬头便能看见，心里暖融融的。

 

我想一定是的，我深深的呼了口气，心里蓦地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窗外寒冷暮色中星星点点渐行模糊的灯光竟变得越发可爱起来！只要心中充满希望你就可以穿越寒冷，穿越严寒，寻着明亮的灯的方向，享受平静与温暖！给惶恐的人踏实，令失意的人重新振作，这才是年味吧，不炽烈、不浮夸、也不喧闹，就静静得渗浸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我想一定是的！我这么想着，却觉得家已经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