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亦庄线

Posted 2021-01-31 wisewrong

 

我被淹没在限流通道的人海里，感受着周遭的推攘和咒骂，在几乎窒息的空气中，我暗自思量：我何以落的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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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我和同事在饭馆吃饭，他突然对我说：“你听说了么，咱们公司马上就要解散了。”

“不会吧。我们有支付牌照，有这东西在，公司再不济也能卖钱，怎么可能解散？”

“即使不解散，也会有较大的人员变动。你看产品部门的需求调研都停了，HR最近也老往楼上跑。”

“还真是，那我们得早做打算啊。”

他口中的消息其实我早有耳闻。这几天，裁员的消息在公司内不胫而走。一片风声鹤唳中，我却有些庆幸，甚至有些期待。

 

就在前些时日，阿南的老领导筹备创业，希望他过去担任研发组长，阿南邀我和小刚一同前往。那边的项目很有前景，互联网的薪资水准，国企的福利待遇，还有广阔的晋升空间，我稍作思索便应承下来。

老领导对于我们的加入很是高兴，设宴为我们接风洗尘。觥筹交错间，老领导对我们说：“咱们这个项目，是给大股东做电商平台。这个平台的业务肯定会逐步扩大，咱们作为子公司，到时候分拆上市，你们都是股东。”

对于这种画大饼的说辞，我们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齐声表示感谢。老领导顺口问到：“咱们办公地点在亦庄，你们什么能过来啊？”

我回想着公司现在的情形，答道：“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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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上下班，我与阿南、小刚在亦庄合租了一套三居室。离职，搬家，一气呵成。

坐在新客厅的沙发上，阿南说：“独立上市还是太远了，不过按照老领导的规划，后面会在西南地区搞个分部。到时候咱们争取一下，调过去做个山大王。”

小刚说：“山大王也远啊。我就想趁这两年多挣点钱，到时候回老家买个房买辆车，简简单单的就好。”

说完他又问我的打算，我笑了笑：“你还不了解我么，挣点钱回家开个书店，每天下午一边喝茶一边看书，那就完美了。”

他们笑我是个酸腐秀才，我摊了摊手：“当然了，如果非要我当个山大王，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之后我们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阿南通知我和小刚：“明天一起去公司看看。”

我问道：“需要带上电脑么？”

阿南回答：“不用。明天只是去熟悉下环境，不是入职。”

还不入职么？我有些疑惑。

次日，我的疑惑得到了解答。走进公司的办公区，刺鼻的甲醛味道迎面而来。虽然工位都已布置完毕，但满地都是装修留下的垃圾。

“为了大家的健康，咱们的办公场地还不能投入使用。”老领导用抱歉的口吻说道。“所以最近一个月大家就先放松放松。一个月后，我再通知大家来上班。”

 

从回龙观到亦庄需要两个小时，从住所到公司需要十五分钟，从离职到入职却需要一个月。

 

离开公司之后，我们三人仔细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形，决定先静观其变。我寻思着半年没有回老家了，不如趁这个时候回家看看父母，也看看许久未见的老友们，比如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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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是我大学时的好友，精明能干，知书达礼。毕业后我来到北京，她留在重庆，虽然天各一方，却从未断了联系。前几次回家，都因为太过匆忙而没能相约。这回时间充裕，一定要好好的聚一聚。

 

带着夙愿将偿的喜悦，我点开了红红的微信头像。

“给你一个请我吃饭的机会。”

“你要回重庆了？”

“嗯，先回来玩两天。”

“好啊，想吃什么，我请客。”

“简单点吧，重庆小面。”

“我没看错吧？以前你不都是要吃大餐么？”

“解放碑不是有个千元小面么，就去那儿。”

“不是本人！”

 

关掉微信，上携程网买好机票。回家的航班三天后才会起飞，我的思绪却早已去到了千里之外：我想到了红红的笑靥如花，想到了火锅的热辣滚烫，想到了母亲的倚闾之望。

 

我没有想到的是，很快我就会把这张机票退掉。

 

第二天，我去西单买了些礼物。回去的时候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老北京，一路上骂骂咧咧，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糟心。我听不下去，回了一句：“其实也没那么坏。”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用高八度的嗓门嚷道：“你个乡巴佬懂什么？！”

我无意和他争吵，就让他靠边停下。他踩了一脚老刹车，嘴上却变本加厉，我一气之下便和他争执起来。最后我夺过他的手机，下车后扔到路边，跑进旁边的巷弄里，七拐八拐之后，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几经辗转回了亦庄。

到家没多久，红红就在微信上找我。我正在气头上，已记不清具体的聊天内容，只记得她在留下一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之后，便不再回复。

我随即退掉了机票，将自己关在屋里。直到一周之后，阿南给我说：“明天晚上老领导请吃饭，公司的人都会来，应该是要开工了。”

 

-4-

“伙伴们，今天是咱们第一次聚在一起。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也感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大家也知道，咱们项目的后台很硬，只要大家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老领导的发言一如既往的具有煽动性，待我们的掌声渐息，他接着说：“我今天去了一趟公司，已经打扫干净了，但甲醛含量还是有点高，不能投入使用。不过工作还是得开展，所以明天大家先来公司一趟，咱们把电脑发一下，再沟通下工作，近期就先在家办公室。”

听到这里，我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之后的一个月，我们每周一去公司开一次周会，平时都在家办公。虽然生活从两点一线变成了一个点，但也乐得自在。直到有一天，阿南很晚才回来，脸色阴沉，对我们说道：“大股东那边出了点变故。”

我们的项目是给大股东做电商平台，由董事长一手推动。但大股东正值换届，原董事长即将卸任，如果新董事长对电商平台另有打算，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我们在忐忑不安中捱到了下一次周会，期间阿南一直在打听换届的事宜，但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

来到公司，同事们的脸色都不太好。老领导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神采奕奕，他扫视了一下会议室，沉默了几秒种，终于公布了那个沉痛的消息。

“大家最近的工作我都看到了，都很用心，做得很好。能大家一起做事，我很荣幸，也很惭愧。有些消息相信大家也听说了，大股东那边换了个董事长，他对咱们的项目有别的想法。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和他们沟通，但是很遗憾……”

 

我忽然有些茫然失措。事到如今，我来亦庄的意义是什么？

 

-5-

我再次踏上求职之路。

 

亦庄位于北京城南，而北京的互联网企业大多在城北。所以每次面试都要都乘坐亦庄线，到宋家庄换乘别的地铁线路。每到早晚高峰，宋家庄地铁站就会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摩肩擦踵，在人生的道路上奔波忙碌。

 

在感受过几次高峰期的宋家庄地铁站之后，我向小刚和阿南提议搬家。

“搬！”小刚慨然应允。

“但往哪儿搬呢？”阿南提出疑惑。

 

是啊，往哪儿搬呢？

当初搬来亦庄，是因为离公司近。现在工作都没着落，应该搬到哪儿呢？

 

“不管搬到哪儿，”我答道。“离开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