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中秋

Posted 2020-12-20 nineis

中秋，一半是月，一半是家。
他抬头，已是深夜。血红色的天上如约在着那圆月。以前，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人们还梦幻地叫着星空。如今星星不见，留月独自守着一望无际的天。是离家了，像他一样。上大学，家千里。宿友们不像他，家近，家里人接，回去喝酒。他只能喝奶茶，不能醉，不能对影成四人。宿舍五人，四床已空，被子整整齐齐。到他那里，杂乱无章。阳台上衣服晾着，在滴水。中秋怎么过呢，他不知道，三天太短，回不去；三天太长，熬不来。
我今天在月里，明天在家里。他想，拨弄着奶茶的吸管。活在月里，能与嫦娥共舞么？嫦娥，嫦娥，月宫，月宫。她住在天上高楼，想的却是人间瓦屋。因为有爱的人啊，一个地方，一旦有爱你的人，那里就是家。大学同学来自五湖四海，说话带着不同的口音，有时要问上几遍才能够交流。还是家里好，随便嘴怎么哆嗦，爸妈都听得懂。
中秋的月还是老样，他定睛观望，云雾缭绕，透过去看，像是盛开的牡丹。路灯也争着发光，像是抢着要糖的孩子。难得岑寂，他听到了蝉声。年年代代过中秋，代代年年人不同。去年中秋热闹得很。是在学校。晚自习下，他们齐刷刷望着天空，是不是血红已记不清，他只记得零零散散的对话。我要貌似嫦娥，面如皓月。我跟你们过中秋还是第一次。是第一次，之前中秋还是老样，与家人，喝酒吃饭。但他忘了，他记不得喝的什么，吃的什么，他之前都认为这天经地义，普普通通，等到失去时，才知道是频率掩盖了价值。他又想起一些对话，不过满脑子已都是月饼了。月饼啊月饼，以前与家人吃时，厌恶的神情他现在害得慌。吃啊，那么贵的月饼，特地买的，妈妈说。他咬一口，应付地点点头，随即玩起手机。怎么不吃了？不想吃了，没意思，下次不要买了，浪费钱。……他想起妈妈离开书房的背影，这背影莫名的清晰。反反复复，念念叨叨。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他走出宿舍，来到路上，有人影与他擦肩而过，都是默默走自己的路。月饼啊，去年同学买的廉价月饼，他们切成细细的十片，五个，五十片，一人一片。他一口一口吃，看着他们吃，笑声，还有莫名的情感，从过去的他的身边游过，缠绕裹紧现在的他。那是一次他活着的中秋，一辈子再也感受不到的中秋。
肚子饿了，他突然想吃月饼，一种冲动拉着他往外走。小店门口便摆着，他买了一个，豆沙味，五元。
他咬了一口，嚼着，咽下，没有感觉，只有肚子在被慢慢填饱的充实感。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苏轼也有他的感受，隔了几百年上千年，月和家还是让人愁苦不堪。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这天充斥着他整个胸腔，曾经他像众人一样，过着看作假期的中秋，和父母的对话简洁无情。曾经他厌烦着家，厌烦人们对月的祭拜，厌烦所谓的传统礼仪。曾经他错了，还理直气壮，不愿悔改。
他说不出话，握着月饼。月儿当头照。他抬头，第三次看向那圆月。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这次落我家了啊，他想着，缓缓走回宿舍。

2018.10